2015年,我開始籌拍我的第一部長片。我思考著,有什麼電影是只能在這個時空環境下拍,最能反映當下的台灣社會,而且我不拍,可能不會有第二個人拍的題材。
我問我的父母,為什麼他們很少看國片,他們回我:「我們喜歡看電影,只是現在很少我們想看的台灣電影。」我豁然開朗,一個念頭在我的心中埋下種子——我想拍一部給台灣中年人看的電影。一部熟齡觀眾會感興趣、能感受到自己被理解,甚至被療癒的電影。
我的父母,被稱為「嬰兒潮世代」,現在的年輕人看他們,覺得他們是人生勝利組,搭上了經濟高速成長的順風車,早早買了房,佔據了社會中最主要的崗位。然而回到他們出社會的時候,那時台灣的人均GDP只有1000美金上下,不到現在的1/20。中華民國剛剛退出聯合國,高速公路、桃園機場都還沒建成。他們的同齡人,又是史上最多,意味著他們面臨著最激烈的競爭。我的父母也是那個年代中白手起家的一份子,在台灣無根無本,年輕時唯一的選擇就是努力工作、賺錢養家。他們用他們的青春,確保了父母的安詳晚年;一邊扶持兄弟姊妹的家庭;一邊也提供我和姊姊童年的不虞匱乏。他們也像別家父母一樣,期許自己能幫助孩子出國就業成家買房。有很多年,我做著自己想做的事,感覺自己從家人和社會的栽培中得到很多資源,但同時間,也發現父母在社會為家庭拼搏的中壯年時期,個人需求很少被社會或自己關注,似乎期許自己成為頂梁柱就沒有不快樂或不強壯的權利,人生的困惑要自行吸收、沒有表達內在情緒的資格。我看著我的父母在為人生軌道上扮演各種角色而奮力前行,理所當然地付出和解決問題,我看見他們有各種失落的時刻,但他們不說。
現代人常常把夢想掛在嘴邊,我們談論夢想,是因為我們有選擇。父母那一輩台灣人,自動對焦了最具服務性也最務實的角色。我想著,若有人把他們心中的某些感受被下一代表達出來,可能他們會感覺自己的努力值得。因此,我想在我的第一部長片《一家之主》描繪台灣當代的中產家庭。一方面紀錄我的成長年代,也以這個故事向我父母親那一輩台灣人致敬。